棣棠名称的植物学探源：从古名“棠棣”到现代学名的演变考据

一、古名“棠棣”的文献溯源与混淆

《诗经》中的“常棣”与“唐棣”

• 《小雅·常棣》：“常棣之华，鄂不韡韡。凡今之人，莫如兄弟。”此处的“常棣”普遍被认为指代蔷薇科李属（Prunus）的郁李（Prunus japonica Thunb.）或其近缘种，花朵簇生，象征兄弟情谊。
• 《召南·何彼襛矣》：“何彼襛矣，唐棣之华？”以及《论语·子罕》引：“唐棣之华，偏其反而。”这里的“唐棣”所指植物存在争议，传统注疏多指向郁李类植物，但形态描述（如“偏其反而”可能指花朵摇曳）也让人联想到花色艳丽、枝条细长的棣棠花。

早期注释的混淆
汉代至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重要训诂著作（如《尔雅注》、《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》），常将“常棣”、“唐棣”解释为郁李类植物（如“栯李”、“雀梅”），并未明确区分出另一种开黄花的灌木。唐代《本草拾遗》记载的“棣棠”描述更接近郁李。

二、“棣棠”名称的独立出现与形态描述

宋代的明确记载

• 《证类本草》（唐慎微，宋代） 首次在“郁李仁”条下附录了“棣棠”之名，并引述：“棣棠，花、叶似园（或作‘荆’）棣，花黄，蜀中名‘金银子’，亦名‘金棠’。” 尽管描述仍显简略，但黄色花朵的特征被明确指出，区别于白色或粉色的郁李花。
• 《全芳备祖》（陈景沂，宋代） 也收录了“棣棠花”，同样强调其花色为黄。

明代的重要区分

• 《本草纲目》（李时珍，1596） 将“棠棣”与“棣棠”分立条目：
  • 棠棣：释为“栯李”（即郁李）。
  • 棣棠：描述为“小树，花如纸钱，色黄，枝上甚繁，叶如李而小”。李时珍明确将开黄花的灌木命名为“棣棠”，并将其与“棠棣”（郁李）区分开来。这是植物学认识上的重要进步。

三、现代植物分类学与学名的确立

西方植物学引入与早期归属
随着西方近代植物分类学传入中国，欧洲植物学家（如林奈）最初可能将棣棠花归入李属（Prunus） 或蔷薇属（Rosa），因其具有蔷薇科的典型特征（五瓣花、多数雄蕊）。

独立属的建立

• 1805年，德国植物学家卡尔·路德维希·威尔德诺（Carl Ludwig Willdenow）的学生弗里德里希·戈特洛布·蒂默（Friedrich Gottlob Hayne）在《德国植物图谱》中，基于模式植物Kerria japonica (L.) DC.（模式标本采自日本）建立了棣棠花属（Kerria）。
• 建立依据：棣棠花的关键特征在于其雌蕊。它拥有5个离生（彼此分离）的雌蕊（心皮），这与李属（Prunus）的1个雌蕊、蔷薇属（Rosa）的多数离生雌蕊但花托凹陷包裹雌蕊的特征明显不同。单瓣花型、黄色花瓣、细长拱形枝条也是重要识别特征。

学名的确立与传播

• Kerria japonica (L.) DC. 成为该种的正式学名。其中：
  • Kerria：属名，为纪念英国园艺学家、邱园采集员威廉·克尔（William Kerr）。
  • japonica：种加词，意为“日本的”，因模式标本采自日本。
  • (L.)：表示该名称最初由林奈（Linnaeus）发表（可能是在另一个属名下）。
  • DC.：表示该名称由瑞士植物学家奥古斯丁·彼拉姆斯·德堪多（Augustin Pyramus de Candolle）重新组合（组合到Kerria属下）。
• 该学名被全球植物学界广泛接受，并沿用至今。

四、中文名称的规范

现代植物志（如《中国植物志》）采纳了“棣棠花”作为Kerria japonica (L.) DC. 的标准中文名。这一名称直接来源于历史上（尤其是明代以后）对开黄花灌木的称呼“棣棠”，既尊重了历史文献，又明确区分了古名“棠棣”（现多指郁李类）。

五、结论

棣棠花的名称演变反映了中国古人对植物认识的逐步深化：

因此，“棠棣”在植物学上主要指古代的郁李类植物，而“棣棠”/“棣棠花”则专指现代分类学中的Kerria japonica。这一演变是文献考据与科学分类相结合的结果。